窗下一笔

8〔原创〕旅人树系列1:一针变学霸

8

   要是没有王茵在,丛凌的人生一定早就结束了。她已经三十九岁了,是袁妙妙的母亲。王茵已经帮她续了二十四年命。

  丛凌中学就认识了王茵,他们是同班同学,后来被老师安排到一起,成了同桌。丛凌是真心不喜欢这个大男孩,她不喜欢他女里女气的名字,更不喜欢他的笑声。丛凌从小学就开始读西方哲学,她觉得王茵这个人非常肤浅。

  但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学西方哲学前需要对社会有一定的认知,同时需要有主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否则容易学成神经病——丛凌就是这样疯掉的。

  她是班里唯一没有朋友的女生,起初她觉得大家都是傻子,都很肤浅,只有她是最有深度的,她是最深沉的。但渐渐进入青春期后,这种优越感没了。她曾经以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为荣,但进入青春期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在乎起别人的看法,然后她发现她在几乎所有人的眼里都是神经病的代名词。她学上了抽烟。

  这时,如果有谁站出来为她指明前路,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遗憾的是,没有人站出来。没有人想搭理这个臭婊子。

  她得了抑郁症,在十五岁的一天,她终于选择从五楼跳楼。

  哪知王茵那天正好从她楼下走过,她有点愧疚,如果她死在王茵身边,王茵肯定会有麻烦。没想到在那失重而恐惧的一刹那,她看到王茵毫不犹豫的把自行车用力甩到路旁,双手对准丛凌极速下落的身体,当丛凌掉在他的怀里时,巨大的冲击力使两人一齐重重的摔倒在地。

  丛凌只是额头和小臂碰破了一点皮,外加轻度脑震荡,入院不久就恢复了,而王茵的双臂为了救她,被巨大的冲击力弄成了终身残疾。他的手臂完蛋了。

  有天,丛凌走到王茵的病房,这时病房里只有王茵一个人,她听说王茵的手臂需要截肢。

  “谢谢你。”在门口站了很久,丛凌才说出这句话。她平时不爱说话,笑起来总是面带嘲讽。

  王茵看着这个身高仅有一米四七的女孩,说,“你可真是个人才。”

  丛凌走上前,慢慢活动了一下王茵的胳膊,王茵疼的大叫起来。

  “喂喂喂,疼死我了!”他叫道,“以后还得娶媳妇呢!你可别把我的手弄掉。”

  丛凌抬起头,目光从王茵的手臂移向他的脸。

  “在跳下楼的那一刻,我后悔了。”她轻轻说,“还是活着比较好。王茵,你是个好男孩。”她顿了顿,说,“我嫁给你吧。”

  王茵二十二岁那年,两人结婚了。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王茵唯一的要求就是孩子要跟着他母亲姓,王茵的母亲姓袁,于是,袁妙妙就这样得名了。

  丛凌的事业很顺利,她现在已经从当年的灰暗女孩变成了职场精英,她一个人养着王茵和女儿,身心俱疲。为了得到首都的户口,她拼了命,最终她带着袁妙妙来到北京,遗憾的是,王茵的户口没办下来,他留在了老家。

  此时,她坐在客厅里,刚放下电话,刚刚她打给王茵,两人聊了很久。她无论多忙,每天晚上九点前都会打电话给王茵,因为王茵九点半就睡觉。

  王茵说老家一切都好,他的父母和丛凌的父母今天推着他一起去了白浪河,他们沿着白浪河的泥土河岸走了一上午,晒足了太阳。丛凌也说袁妙妙最近学习越来越好了。

  “让她多玩玩,不能总学习。”王茵说。

  “我会的。”丛凌说。

  王茵问:“她现在晚上还看星星吗?”

  “看啊,每天都看。”丛凌说。但事实上,从前天开始袁妙妙就不再看星星了,因为她的大望远镜被丛凌没收了。丛凌认为女儿需要早睡觉,否则第二天上课没精神,这种熬夜的爱好还是没有的好。

  正在回忆着刚才与王茵的通话,电话就又响了,丛凌拿起来一看,是袁妙妙的同学打来的。

  她接起来,“喂?”

  樊星刚打上出租车,游燃需要早回家,樊星就先让他回去了,但早知道出租车这么难打,他就会和游燃坐一辆车了。没准游燃还会再替他结账,他身上只有二十块钱,不知道够不够。

  在车上,他看着计价器上的数字越来越高,心里也担忧起来,万一钱不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记得袁妙妙家并没有那么远。

  不过樊星没有精力担心这个了,现在,他最后的希望就是解救钟偶,魏老师向他讲述了何老师的人生悲剧,但这对化解危机没有丝毫的帮助,他走进了死胡同,只希望袁妙妙能快点恢复正常。否则他就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呢?我有解药啊。这让樊星安心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发现夜晚的天空再次阴云密布,云层越积越厚,看来过一会又要下雨了。樊星已经快被这无休无止的暴雨弄崩溃了。

  过了一会他又想,这大半夜的去妙妙家不能突然敲门啊,去之前得和袁妙妙说一声,樊星准备给她打电话。但想了想,算了,袁妙妙一定不让他去,那就打给她妈妈吧。在樊星的印象里她妈妈比较好说话。

  就在计价器显示十九元的时候,樊星远远看到了袁妙妙住的小区,出租车收费会在计价器显示的金额之上增加一块钱,他怕车开到小区门口就变成二十一块了,连忙叫司机停车,自己走过去。

  正好二十块钱,樊星把皱巴巴的钱递给司机,司机将钱抽走,放进出租车的储物格里,那里面已经有不少零钱了。司机扣上储物格,现在樊星身无分文了。

  他的手机不是智能手机,但打电话信号非常好,他拨通了袁妙妙妈妈的电话。

  铃声是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再好的歌用做铃声都会被手机的音质毁掉。过了大概两三秒钟,电话被接起来,袁妙妙妈妈在电话那头说,“喂?”

  樊星说明了来意,其中强调了关于疫苗的事,“我有解药,妙妙有救了。”

  说完后,电话那头的丛阿姨迟疑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已经变了,变得冷漠而烦躁了,“来吧,你到了按门铃,我给你开门。”

  望山跑死马真不是胡说的,眼看小区近在眼前,走了半天,发现还是离的很远,在潮湿寒冷的夜晚街道上,樊星尽量加快步伐——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路灯竟然都不亮。

  幸运的是,当五分钟后他站在袁妙妙家楼下,雨下了起来,他差点就被琳成落汤鸡。

  袁妙妙住在三楼,樊星按响了302的门铃,门铃呜哩哇啦的响了一阵后,袁妙妙妈妈给他开了门。

  樊星走进楼道,楼梯扶手上贴满了通水管修马桶和包小姐一类的小广告,楼梯上扔着烟头,还有痰。樊星小心翼翼的往上爬,两分钟后才来到这栋二环老楼的三层。丛阿姨正在门口等他。

  “阿姨,我找到解药了。”樊星在袁妙妙妈妈面前站定,说道。

  丛凌叹了口气,“先进来吧,我跟你说点事。妙妙在里屋学习呢,我们不打扰她。”

  两人在两个沙发上相对而坐,丛凌说:“首先,我要向你确认一件事。”

  “您说。”樊星道。

  “你的解药管用吗?”

  樊星将解药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袁妙妙妈妈。

  丛凌看了看,“这不就是普通的中药吗?”

  “但是阿姨,我的朋友在同学身上试过,那个同学恢复正常了。”

  “也就是说,”丛凌说,“你认为现在的情况是不正常的?”

  “当然不正常了!”樊星说,“您看同学们都成什么样了?”

  丛凌叹了口气,说:“樊星,你读书多,爱好广泛,但你毕竟还是孩子,很多事孩子并不明白。事实上,我早就知道这不是流感疫苗,我还可以告诉你,全班同学的家长都知道这不是流感疫苗。”

  “什么!”樊星一跃而起,“你们都知道?!那为什么不——”

  “我就要说这个,”丛凌说,“这件事是绝对保密的,你的家长并不知道,因为他们没有参加上学期期末的家长会,那次家长会是我第一次见到何老师,她在会上讲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丛凌顿了顿,“她说,她有办法让每个孩子已经都考上北大清华。”

  丛凌起身,去里屋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张纸。她回到客厅,把纸提给樊星,“这是针剂的一部分配方,每个家长人手一份,你读过很多书,告诉我,里面有会影响孩子发育或对身体有害的成分吗?”

  樊星抬头说:“没有。”

  “那么,注射后,学校里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是说,打架啊,不写作业之类的事。”

  “没有。”樊星说。

  “所以,这是好东西。樊星,能让妙妙注射玛婷针剂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我是不会让她回到以前的。”

  丛凌继续说:“我现在告诉你的全是秘密,现在你是全校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学生。我本不该告诉你,我是看在我们两家人近十年的友情上才说的。樊星,何老师在监视你,她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她知道你和游燃在校车上的对话,知道你为什么要给袁妙妙灌茶,她知道你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也知道你和游燃去她原来任教的学校调查了。她什么都知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继续调查,她将和黎老师控制你,也许会强行给你注射针剂,到了那时候一切就完了。所以你如果不想注射玛婷针剂,就乖乖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安安稳稳的上完小学,不要想着拯救谁。毕业后,大家都会分开,你也就不会再见到这些在你眼里不正常的孩子了。”

  说完,丛凌将樊星的解药哗啦一声洒向空中。那一刻,樊星绝望的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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