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一笔

6〔原创〕旅人树系列1:一针变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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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燃坐在班里,手里转着一枚硬币。讲台上,教语文课的班主任正在对高尔基的作品夸夸其谈。


  在游燃的另一只手里,是一只小小的,包中药用的纸包,原来他有两包的,但刚才他把其中一包下到了舒扬的水杯里,他需要她好起来。


  舒扬和他在一起已经四个月了,假期两人还一块游过泳,这个女孩以后绝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说难听点,绝对是个臭婊子。而在注射疫苗后,舒扬变得很文静,但这不是她。也许同学们还不了解做自己的重要性,但游燃知道。


  这是游燃的姥姥给他的,游燃的姥姥是个中医药学家,前年去世了,是在中国台湾的老家去世的。这种药也许可以解除疫苗的药效,因为在刚才的三十分钟里,游燃发现舒扬的举动越来越自然了,这是好兆头。但他也只有这两包了。现在用完一包,也就是说他只能再救一个人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救另一个女朋友,然后又想,他也可以自己留着,万一哪天自己不幸被注射了,到时候还可以自救,但他最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决定把药给樊星。给那个小孩。


  他只比樊星大三岁,但他仍能看懂樊星。游燃认识樊星的好朋友蒋大玉,他们经常在一起打球,蒋大玉常常吹嘘樊星,他以樊星为荣。


  游燃不了解袁妙妙,但蒋大玉曾和他提过这个和樊星从小玩到大的女孩。游燃知道,这三个人注定在一起走过童年——也许还有青春。


  游燃也明白,虽然他和樊星只是患难之交,之前并不认识,但樊星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两个伙伴,通过对樊星的初步了解,游燃相信樊星能自己处理这次危机——前提是他的伙伴在身边。


  那么他就把药给樊星,至于樊星选择用药拯救谁,那是樊星自己的选择。


  救女朋友还是救兄弟?哈哈,游燃暗自笑起来,樊星马上就要面临这个问题了。


  至于他的安危,也要看樊星的表现了。


  同桌帆辰撇了他一眼,游燃也毫不留情的回撇他一眼,这混蛋昨天说的那句“是兄弟就跟我一起理毛寸”已经让他在游燃的心里进入了狗屎名单。


  另外,游燃想,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找他妈妈。但他一直没能原谅妈妈。


  游燃上二年级时,爸爸妈妈离婚了,游燃的妈妈继承了游燃姥姥的中医药知识,但她学的是西医,现在是摩底蓝三院的主治医生。


  游燃的爸爸就不那么优秀了,他和妈妈结婚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妈妈喜欢他弹吉他,并喜欢他身上那股次文化气息。但事实证明,这种气息只能用来谈恋爱,在婚姻面前,这股痞子气不堪一击。两人离婚了。


  爸爸无奈,只能去送外卖,在一次暴雨天,他为了双倍工资冒着大雨接单,结果被公交车撞死了。


  游燃一直坚信,如果当初妈妈没逼爸爸离婚,爸爸就不会死。现在母子两人的每日交流几乎为零。


  只是,他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妈妈给他注射的是一种类似水痘疫苗的玩意儿,但他上学前已经注射过一次了。他觉得妈妈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注射学校里的疫苗。也就是说他妈妈也许知道其中的情况。


  但这完全就是胡扯。游燃想。和樊星不同,他没有过盛的想象力与好奇心,他不相信机缘巧合。


  再说吧。他决定暂时不想了。他将身体坐直,尽量表现得和同学们一样。


  与此同时,樊星正在对面教学楼的班主任办公室的地板上。


  “你们为什么要压着我?”樊星不解地说。


  “就压死你。”蒋大玉说着又加了一把力道。


  “哎哎哎,疼死我了。”


  “死吧,你快死吧。杀了你也算为班除害。”


  何老师面无表情的看着樊星,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老师,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这一幕。


  “你还想杀我?”樊星说,“你知不知道杀人这种事国家是不太提倡的?”


  “行了,别斗嘴了,松开他吧。”何老师说。蒋大玉和另外三名同学放开樊星,何老师说,“你们先回班吧,看看那个女孩有没有事,要是烫伤了赶紧送她去医务室,然后回来报告给我。”


  四人走后,何老师将对桌老师的转椅拉过来,对樊星指指,“坐吧,我们得谈谈。”


  樊星说了句“恁也坐”,就坐下了。恁的读音介于你和您之间,是地方方言,樊星觉得称呼何老师这个恶魔“您”有点牵强,又不能直接叫“你”,于是就叫“恁”了。


  何老师说:“听蒋主任说,你刚获得了全国珠心算大赛冠军,还得过两次秋实杯一等奖,平均每年看四百本书,那就是一天一本还要多。我觉得全校没人能达到你这个阅读量。所以樊星,你都看哪类书?”何老师的语气很温柔,带着赞赏。


  “主要是小说。”樊星说,“还有一些别的。”


  “比如专业书籍,刑侦类的,社会科学类的,听说你还看过不少心理学书籍,对吧?”何老师说。看来何老师已经对他了解的不少了。


  “何老师,我其实看不懂,就是随便翻着玩。”


  “好了,不用谦虚,我很欣赏你,并且尊重你。”何老师说,“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那就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帅小伙,为什么要欺负女生呢?”


  “因为我喜欢她。”樊星说。他说的是真的,但现在说真话反而更安全。


  “你喜欢她。”何老师重复道。然后理解似的点点头,“好,好,好。那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保护她,而不是伤害她?”


  樊星原本的表情像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现在,他一边的嘴角上扬,自嘲似的说,“我正在保护她。”


  何老师没有再纠缠,而是说:“一会回班和袁妙妙道个歉——她是叫袁妙妙吧?”


  “我回去会和她道歉的。”樊星心想,如果喝浓茶能解除药效,那他就不需要道歉了。


  这件事说完了,但何老师并没有放樊星走的意思,她端详着这个孩子。这是一个相当帅气的男孩,头发短而浓密,眼睛大小合适,异常明亮,不,应该说是闪亮。但在闪亮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丝忧郁,这让樊星看起来有点内向。他的脸上有少许雀斑,皮肤很白。何老师想,如果樊星是个外向男孩,到了中学一定会成为家长和老师操心的桃花运流氓。


  “其实你跟我儿子很像。”何老师小声说,“真的很像。但他现在不方便见你。”


  樊星没有搭话,等待着下文。


  何老师说:“算了,不说了。你感冒好了吗?准备什么时候打针?”


  樊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伸开,“这是我姥爷写的,他不同意我接种。”


  何老师看了看,眉头一皱,说:“这针很重要,必须要打,你姥爷应该是没参加上学期期末的家长会,所以不知道它的重要性。这样吧,等周四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跟他说。”


  然后又是沉默。何老师总觉得不踏实,不想放樊星走,而樊星也不踏实,也不想走。


  这次是樊星开口,他说:“何老师,您是刚毕业的大姐姐吗?”


  大姐姐。樊星将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要吐了。何老师至少有四十岁。


  “我看起来那么年轻吗?”何老师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然后她说,“不,我其实已经当了十几年老师了。”


  “哇,这么久吗?您以前是在哪所小学授课的?”


  “我以前在中学,是摩底蓝医药大学的附中,你知道那里吗?”


  “当然知道!”樊星假装兴奋地说,“那么有名的重点中学我怎么会不知道?听说那里的初中同学只有百分之二十三能升入高中部,我以后就想考那里。”


  何老师没想到樊星知道这么多,戒备也渐渐松了。两人就这么聊了一节课,樊星一节课都没回班。


  这次聊天的结尾是,樊星说“那我先走了,何老师!”,何老师说“好的,快回班吧,好好听课啊,下午考试。”


  放学时,游燃看着帆辰大步流星的走出学校,他虽然觉得遗憾,却也松了口气,要是跟帆辰一块回家,谁知道帆辰一发神经还会想出什么更离谱的馊主意。比如,要是帆辰跟他说,“是兄弟就一起割掉我们男人那稀罕的东西”,那他可就真不准备要这个兄弟了。


  远远看见樊星从对面的教学楼里风风火火的赶来,他停下脚步,等着樊星。


  “燃哥,燃哥,”樊星跑到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走,我有思路了,别坐校车,跟我出去一趟。”


  “走着去吗?”游燃笑着指指天上黑压压的乌云,“一会要下雨呢。”


  “无所谓了!是兄弟就跟我一块走!”樊星叫道。


  “哈哈,你小子从过去一天,变化倒真挺大,”游燃随即脸色一沉,“但我不是你兄弟,我叫你小侦探,你叫我燃哥,或者叫我帅爆了的燃哥也行,这点永远不能变。”


  “好,燃哥,陪我调查线索。”


  一上路,樊星就没好气的说,“燃哥,茶叶根本不管用,我为此还被四个混蛋压到了老师办公室。”然后樊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挺好的。”游燃说,“你变化不小,都学会强暴小女生了。”


  “我那才不是强暴小女生!再说,袁妙妙跟我是一天生日!”


  “我开玩笑的。”游燃说,“茶不管用是正常的,且不提疫苗已经注射进体内二十四小时了,就算是刚注射完,也没有用。如果她喝一杯茶就能解除药效,那注射的就不是疫苗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试?”


  “因为万一茶能解除药效,就不用像现在这么麻烦了。”游燃不满的指指天,乌云越聚越多,越堆越厚,而两人都没带伞。


  游燃想了想,把口袋里的药递给樊星,“拿着。”


  “这是什么?”


  “解药。”


  “解药?”樊星听了瞪大了眼睛,“管用吗?”


  “应该管用,今天我给我的女孩冲了一包,她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喝下了药。现在她已经恢复了。”


  “那我们不用调查了!”樊星兴奋的一跺脚,“给全校每名同学都泡一杯,事情就解决了!天哪,我都等不及看到他们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了!”


  游燃却不为所动。继续走着。


  樊星跟上去,笑着追他,游燃却突然停住脚步,盯着樊星,直到盯的樊星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有什么问题吗?”樊星担心的问。


  游燃无奈的笑笑,说:“要是我真有那么多药就完美了,但现在我只有这一包了,这是我的姥姥生前调的药。”


  “我很抱歉。”樊星说,“但肯定不止两包吧?”


  “也许还有更多,但姥姥只给了我两包。而我姥姥的老家在中国台湾,我不可能自己去台湾,那边现在也没有亲戚,就算还有更多的药也没有办法弄到首都。”


  “可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樊星急切又不解的说,“这可是你唯一的药了。”


  “因为我相信你啊,”游燃轻松的笑起来,“我能看出来你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你的伙伴,有他们在,你一定能化解这次危机。可惜的是我只有一包药,你只能救其中一个。那么,就选择你的两个伙伴中的一个,拯救他,然后让他陪你一起化解危机吧。”


  樊星接过药,上前深深的抱了一下游燃。


  “但是,”游燃说,“这药副作用很大。”


  “有什么副作用?”


  游燃说:“我的女孩喝下药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她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已经回家去了。她记得所有人和事。”游燃迟疑了一下,然后苦笑起来。


  “但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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