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一笔

4〔原创〕旅人树系列1:一针变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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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习惯早起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起床是件痛苦的事。

  胡扯。简紫叶想。

  她睁开双眼,心脏突然间跳得很快,然后一手拍在可怜的小闹钟上,闹钟很委屈,不出声了。但对简紫叶来说,早晨的宁静与昏沉已经被打破了。在她能预测到的未来里,一定是天天如此。

  心跳慢慢降下来,简紫叶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这种烦躁从她三十岁那年就开始了。现在她已经三十九岁了。

  “樊星!起来!”她吼道。同时右手拍向另一边的床面,没有人躺在那里,看来老公又是一夜未归。

  这倒让她感觉好了不少,这个半道杀出的程咬金也总是让她烦躁不安。

  樊星很快收拾好床,床边的小台面上放着书包,他提着书包来到客厅,乖乖吃完早餐。他吃完早餐的时候妈妈刚从卧室出来,而姥爷早就出门散步了。姥爷起得比母子俩早很多,每天做完早饭就出门了。

  “哟,都吃完了?”简紫叶看到儿子正背起书包,惊讶的说。同时心里的烦躁也减轻一些。

  “今天数学要摸底考试,我想早点到学校复习。”樊星说。他今天有自己的计划,必须表现得乖乖的,不能让妈妈起疑。同时他也不想让妈妈吼他一顿——这种情况在早上时常发生,妈妈有起床气。

  “有把握吗?”简紫叶问。

  “95分没问题。”樊星说。

  不料妈妈皱起眉头,樊星感到那股烦躁又在妈妈心里出现了。

  “儿子,你知不知道三年级以后再想得一百分就越来越难了?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尽量多得一百分,比如今天,明白吗?”

  “明白,妈妈。”樊星说。

  “不能提前交卷,写完卷子就要开始一遍一遍检查,必须在考场里坐到最后,明白?”

  “明白,妈妈。”樊星说。

  “如果有哪个坏孩子想看你的卷子,第一时间举手告所老师,不要包庇他们,明白?”

  “知道了,妈妈。”樊星也有点不耐烦了。

  简紫叶又说了好多已经说过很多遍的“考前须知”,当樊星终于走出家门,穿过小区,在小区门口等待校车时,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校车开进了小路,前方就是旅人树小学。落叶随风飘落,昨天清晨环卫工人开出的小路今天又落满了落叶,在一片凄美而收敛的金黄中,世界又不见了。

  校车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樊星和他们几乎不认识,他们是别的班的同学。

  樊星看到了其中一个同学,他叫游燃,上六年级了,是学校里的恶霸,平时留着一头学校明令禁止的卷发,并经常向学生索要“保护费”。老实说,当樊星弄明白保护费是个什么鸟东西时,他也试着向其他同学要过,但他没有这个天赋。

  只是今天,坐在后排的游燃和平时不一样了。

  游燃的爆炸头不见了,而是一头与他极不和谐的毛寸,他的脸上也没有了昔日的痞子气,而是一直保持着严肃与认真,这是樊星第一次在游燃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樊星看到其他几个同学,发现他们的头发都是毛寸,表情都与游燃无异。

  好家伙,他们都成机器人了吗。

  樊星平时怕游燃,但现在他必须鼓起勇气和他交流,他也许是一个线索。

  樊星站起身,向后排的游燃走去。

  司机立刻对他吼道:“行驶中不准离开座位!”

  于是樊星又跑到车前,对司机说:“司机叔叔,你看那几个人,他们的发型和表情都一样。”

  司机有点茫然的撇了樊星一眼。心想,发型和表情都一样,然后呢?

  “然后呢?”司机说。

  “没了。”樊星说,“但这本身就是异常啊!自从他们注射了——”

  “停!别说了!”司机打断他,指指贴在座椅后面的黄牌子,樊星一看,上面写着:“禁止与司机攀谈。”

  “那你就管不着我了!”樊星说。

  他大步走向坐在后排的游燃,游燃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排的座椅,身体挺直端坐,两手放在膝盖上。啊,大家都是这个姿势。

  “燃哥,你没事吧?”樊星战战兢兢地说。平时别人都叫他燃哥,于是他也效仿。

  游燃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排座椅,嘴里呆板的说:“早恋可耻。”

  “什么?”樊星不可理喻的说。全年级乃至全校学生都知道游燃的那一大堆女朋友,现在他竟然说早恋可耻。那他也真是够意思了。

  樊星继续走近,有点不相信这就是那个校园恶霸,没想到游燃目视前方,呆呆的说:“我不会跟你约会的,早恋可耻。”

  “不,我也不会和你约会的。我是问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我确实不舒服,而且是相当不舒服,靠。”游燃说,然后他抬头看着樊星,樊星发觉,那股痞子气又从他脸上流露出来了。

  “小孩,你是不是也觉得大家都有点不对劲了?”

  樊星猛然醒悟,原来刚才游燃一直在装,他其实是正常的。

  “没错,大家很不对劲!”樊星说,“为什么他们都把头发理成毛寸?”

  “学校要求的呗,”游燃不屑一顾的撇撇嘴,“你看他们的头型和表情,像不像班里贴的那张中小学学生守则里的那个学生模特?”

  “对啊,完全一样!”

  游燃往里挪了挪身子,拍拍座位,让樊星坐下。樊星坐下后,闻到一股劣质香水味,来自游燃身上,但仍无法掩盖游燃身上的烟臭味。

  “小孩儿,你昨天有没有注射那鬼东西?”游燃说。

  “不许叫我小孩儿!”樊星提高音量说道。

  “行吧,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星星吧,大家都叫我星星。”

  游燃听了,用手捂住嘴,扭头看着窗外“哧哧”笑起来,樊星发现他笑的时候肩膀不停的上下抖动,看起来像是全身都得帕金森了。

  “还不如叫小孩儿呢!”他说,“哈哈我也是醉了,你是不是那个天天喊着要当名侦探的樊星?”

  樊星被游燃的话给气着了,他确定自己只在学校里说过一次,那时他刚上二年级,他在操场上对着教学楼大喊:“我——是——大——侦——探——!”

  他的话笑翻了全校同学,并承包了学校里一周的笑点,樊星当时气恼极了,以后再也没在学校提过这档子事。

  “好啦好啦,”游燃宽慰似的说,“就叫你小侦探吧,这样是不是听起来好一些?”

  樊星一听立刻高兴了,他还从没听过别人叫他小侦探。袁妙妙叫过,但樊星知道那是袁妙妙迎合他的。

  “好,那我再问你一遍,小侦探,你昨天有没有注射那鬼东西。”

  “没有,我突然感冒了。”樊星如是说。

  “突然感冒了?”

  “就是走进教学楼的那一会突然开始打喷嚏,然后体温一下子升上来了,但我确定早上没感冒。”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游燃说,“我也没注射疫苗,因为一周前我妈刚逼我去打了另一种疫苗,两种疫苗注射间隔至少半个月,所以没打。”

  “全校都注射了吗?”樊星问。他说话的同时校车开过一个大坑,狠狠颠了一下,他的语调也因为震动晃了一下,听起来很没有底气。

  “你应该叫我燃哥,而不是直接问我,”游燃说,“据我所知四五六年级都注射了,但一二三年级似乎没有,我也没弄清楚为什么。但我觉得就是这疫苗让大家都不正常了。我昨天放学是跟帆辰一块回的家,就是你们嘴里的辰哥,但他其实就是个**(这里的词很难听),无论如何了,在路上他突然对我说他要理发,我当时惊讶坏了,他那脏辫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他竟然告诉我他要把头发理成毛寸,末尾还加一句‘是兄弟就一块理毛寸’,简直莫名其妙,这个**。”游燃不可理喻的摇摇头,“然后万年不离撸啊撸的他竟然在理发的时候说他以后不会再打游戏了,不会再收保护费了,不会再认小弟了,考试也不会作弊了,还说什么他要一天学习十七个小时,真是**,肯定是被疫苗害的。”

  就在这时,樊星和游燃不约而同的感觉到外面的天阴了下来,那种潮湿粘稠的空气与暗红色天空的压抑感,让人感觉世界末日要来了。

  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天际,接着,惊雷在空阔的地皮上炸裂开来,哗哗的雨像子弹一样打在路面上。秋雨连绵?胡扯。

  树上的黄叶被狂风哗啦哗啦的吹掉,大片大片的落叶飞向空中,又打在车玻璃上,就在这一刻,樊星看到了车窗外有一个奔跑的身影。

  是袁妙妙。

  “喂!妙妙!妙妙!”他大叫道。他也知道袁妙妙听不见,但看袁妙妙的奔跑姿势,像极了白痴丧尸,一瘸一拐的,像是被魔鬼附体了,他想把袁妙妙叫醒。

  “那是你的女孩?”游燃乐呵呵的问。他似乎完全不受车外恶劣天气的影响。

  “不是……不,我觉得是,但家长不同意!”樊星说。

  “我猜,她注射了疫苗,而你想拯救她?”

  “还有我的朋友蒋大玉,我要先拯救他们,再拯救学校!”樊星义正言辞地说。

  “哈哈哈,那好吧,你拯救你的女孩,我拯救我的女孩。”

  “那你肯定很忙!”樊星讽刺道。

  “哇,”游燃像是被震惊到了似的,说,“看来天一变,你也胆大了。但无所谓了,我会打你一顿的,等这档子鸟事儿过去后我就会狠狠打你一顿,但现在我们必须待在一起,否则我看我们离变成机器人也不远了。如果疫苗是个阴谋,那么学校不会让我们成为漏网之鱼的。”

  “好!团结一心!”樊星坚定地说。

  游燃又发出一串哈哈声。然后是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女孩很像鬼?”过了一会,游燃问。

  樊星扭过头去。他不愿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游燃并没有强迫樊星回复,而是搂住樊星薄薄的肩膀,看着他。那一刻,樊星觉得游燃才是真正的侦探。

  游燃的背后是呼啸的落叶与惊雷,还有闪电和急雨。他冷静而自然地说:“你看,小侦探,我们都知道鬼的面容恐怖,老实说我曾因为看鬼片吓得睡不着觉,但比起我们知道鬼的面容恐怖,鬼更清楚我们人心的狠毒。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选择在夜晚出没。如果说这次阴谋的主谋是鬼,那他一定害怕我们。好了,到站了。”

  车停下了,高耸的校门出现在眼前,校门上挂满了狂风刮来的枯藤烂叶,校门里的操场上惨不忍睹,樊星觉得旅人树小学已经俨然变成了坟墓。

  游燃见樊星还坐在原地迟疑,便叫唤道,“走啊,就当是一场游戏。”

  “游戏?”樊星不可理喻的说。

  “对,游戏。”游燃嘿嘿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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