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一笔

3〔原创〕旅人树系列1:一针变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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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星等了大概两分钟,注射一支疫苗用不了这么久,而且以前打针都不关门。他回忆了一下,刚才每个人进去似乎都用了两分钟才出来。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门开了,袁妙妙走出来,但并没有拉樊星,而是冷淡地说:“我不能陪你回家了,小升初的题还有很多没做完,我坐公交先回家了。”然后径直离开。

  后来樊星回忆说,袁妙妙的反常举动让他彻底相信了玛婷针剂的阴谋。

  袁妙妙走到何老师身边时,恭敬的说:“何老师,我还有很多题没做完,这学期的课程也没全部预习完,我想先回家。”

  从何老师点点头,袁妙妙道谢后离开来看,何老师同意了。

  樊星没有离开,他看着走廊上的挂钟咔嚓咔嚓一路从十点十五走到十点四十,奇怪的是,每个同学从医务室走出来后都变得很伤心,不对,应该说很认真,很漠然,一反常态。更反常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向何老师申请先走,而何老师都同意了。

  当蒋大玉注射完走出来时,樊星一把拉住他,蒋大玉回过头。

  “樊星,有事吗?”

  “蒋大玉,你该教我打篮球了,现在已经放学了。”

  蒋大玉陷入沉思状,他似乎看起来很疲惫,想不起自己曾经说过这句话。

  对,想起来了!他说过要教樊星打篮球。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这声音很惊悚,听着像是他爸爸妈妈的声音的结合体。而且带着回音,像是在一个很大的地下车库里说的。

  “……你不会去打篮球,你会回家,而且你会自愿放弃爱好,专心学习……”

  蒋大玉使劲摇摇脑袋,这是中邪了?但接了来,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你的暑假作业应该重做,不是吗?……”

  “我的暑假作业需要重做,”蒋大玉嘟哝着,樊星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只是自言自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蒋大玉说完拍拍樊星的肩膀就走了。

  看着蒋大玉的背影在走廊上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拐角,樊星发现走廊上竟然只剩下他和何老师了。

  “不,蒋大玉,那句话应该是,好好学习,天天睡觉。”樊星说。

  这时,医务室的门开了,黎老师走出来,他正要摘掉花镜,却发现了樊星。

  “孩子,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全年级孩子都是他一个人注射,因此他不可能记得每个注射的孩子长什么样,但他记得谁没来注射,这个男孩就没来。

  “他发烧了。”何老师边说边走过来。樊星不自觉地向黎老师靠近,如果何老师要对他做什么,黎老师至少能保护他,除非何老师像阿丽塔那样精通格斗。

  “你们班有几个人没来?”黎老师问。不知怎的,当黎老师看到何老师时,露出一种类似不屑一顾的表情,樊星还从没见过黎老师露出过这种表情。

  “我们班就他一个孩子没接种。”何老师指着樊星说。

  “其他几个班呢?我这里还剩九支,当时是按人头数的,肯定有人没来。”

  “那我不知道了,可能有请假的。”

  “务必弄清楚。”

  “好。”

  黎老师转头对樊星说:“等你退了烧务必再来一趟,这针很重要,得打。”

  胡扯。樊星想。

  “好。”樊星说。

  何老师并没有把樊星怎么样,只是问他怎么回家,他说他坐校车,然后就和何老师分别了。

  校车上只有他一个人,除去父母或姥爷姥姥接的,其他孩子都先自己回家了。理由很统一,都是要早点回家学习。

  校车颠簸的开出校门,在窄窄的沥青路两旁,是树下的落叶,树上是金黄色,地上也是金黄色,几个环卫工人仍抡着大扫把卖力的清扫着落叶,因为落叶盖住了世界。车速加快了,环卫工人和金黄的世界被甩到后面,樊星坐在最后一排,回头透过斑驳的后车窗看着旅人树小学的校门渐渐缩小、模糊。模糊的不是校门,校门只是因为距离而缩小了,模糊的是他的眼睛,他哭了一会。有点害怕,有点委屈。当他不哭了,他告诉自己,好了,现在我不会再害怕任何事了。然后他竟然自信的笑了起来。

  这是樊星从小到大的习惯,他害怕或者委屈的时候会哭,他不同意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观点,因为硬憋着没有好处。反而爆发一次,状态就会回归良好。这就像,女生觉得需要上厕所了就去厕所,而就因为是男生,就得憋着尿吗?你觉得是去厕所来个彻底的解脱好,还是继续憋着尿当大男子汉好?憋尿更符合男子汉的气概?那好吧,就憋着吧,我们一起憋尿,这样很爷们儿。

  这就是樊星的理论,他对激将法从来不感冒。

  他很快弄清了当前的情况,那就是几乎全年级的同学都很反常,他有一种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的感觉,当大家都反常,而只有他正常时,他就会是大家眼里反常的那个,而其他人都是正常的。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姥爷。

  樊星的姥爷年轻时是一艘海军测量艇的艇长,三十七年前的一天晚上,渤海突然波涛汹涌,一艘运输船无论如何也无法靠岸,事实是,如果再不靠岸,运输船就要沉没了。

  樊星的姥爷当时正在附近,也在经历着风浪,但测量艇开起来更灵活,于是他毅然决然的带领船上的十一名船员开着测量艇向摇摇欲坠的运输船进发。在经历了一番危险后,他与船员们将运输船上的所有人都救了下来,下一刻,运输船就沉了,他们离开的及时,如果再晚一会,巨大的运输船就会把测量艇也一起卷入海底。樊星的姥爷成了人民英雄。

  但他并不是一个严苛的人,相反,他和船员们保持着非常良好的关系,与人为善,很多人都与他有着近四十年的友谊。

  他也从不说樊星幼稚,相反,他把樊星当成大人看,讨论事情时,哪怕是不重要的事,他也会和樊星认真研讨。樊星觉得,姥爷和爸爸妈妈完全不一样。

  姥爷本来在老家,但因为樊星的父母工作太忙,于是来首都看孩子,樊星的姥姥没有来,樊星有个表哥,只比他大几个月,正在老家上小学,姥姥留在老家照看他的表哥。

  一到家,樊星就叫道:“姥爷!”

  “哎,回来啦?”姥爷亲切的声音从另一个屋子里传出,应该是厨房。

  “回来啦。”樊星说。

  樊星六岁就来首都了,来上小学。他不会说方言,姥爷也不教他方言,和他说话的时候姥爷都说普通话。

  樊星来到厨房,姥爷正在收拾一条鱼。

  “费事。”看到背着书包站在厨房门口的外孙,姥爷笑着说。这句话颇有历史。

  那是在幼儿园,樊星学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英语单词: fish。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他一回到家看见姥爷在收拾鱼,就说,“姥爷,这是fish。”姥爷不懂英语,就说,“是啊,真是费事。”

  学校只有半天课,樊星的父母中午不回家吃饭,于是再一次,樊星和姥爷单独吃午饭,这是个好时机。

  “姥爷,出事了。”

  “和朋友闹矛盾了?”正在给外孙挑鱼刺的姥爷问道。

  “算是矛盾吧——不,不是,不能说是矛盾。今天接种疫苗的时候出事了。”

  然后樊星把打针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说的时候,姥爷一直慈祥的听着,时不时认真的“嗯”一声。

  樊星讲完了。姥爷想了片刻,说,“嗯,的确有点反常,如果你说的全部是真的,那这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了。”

  “当然是真的!”樊星叫道,“里面没有半点想象成分!每个人都进去待两分钟,每个人出来后都面色阴沉,都跟何老师说要早回家学习,我是自己坐校车回来的,这点校车的司机伯伯可以作证!”

  “那你确定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趁司机和保安交涉时偷偷跑进了医疗车,而这个人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何老师吗?”

  “我非常确定。”樊星严肃地说。

  姥爷将筷子放下,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樊星的,对比后,他发现樊星并没有发烧。而樊星也很惊讶,自从他在校车上偷偷哭了一阵,就再也没打过喷嚏。

  “好,那就这样办,”姥爷说,“我给你写几张假条,证明你确实生病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注射疫苗的事了。我觉得……”姥爷犹豫着说,“这疫苗有问题。最近安徽和上海市出现了流感,被称为H7N9禽流感,学校发的通知上写的也是接种预防这种禽流感的疫苗。但流感疫苗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药效,更不会每个同学注射完都去找班主任说他们要早回家学习,毕竟学习和流感没有半点关系。你还是不要接种了。”

  樊星说:“我不会接种,就算没有假条我也不会接种的。但袁妙妙和蒋大玉已经接种了,他们已经变了。”

  姥爷点了点头。他对樊星的每个朋友都很熟悉,因为樊星总是和他提起。久而久之,他在校门口也会和外孙的朋友们打招呼或是聊天。但他印象最深的是袁妙妙,这个女孩从樊星上幼儿园起就和他是朋友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两人一起来到了首都,进入了同一所小学,在同一个班里上课。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谈话就此结束,姥爷没有说更多,樊星也没有。

  晚上,樊星躺在他的房间里,这是一个很小的小屋,但很温馨,墙纸的图案是百万星辰与一轮大大的月亮,他看着窗外,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他非常喜欢这些梧桐。在夜晚的世界,冷空气与梧桐树让他既感到亲切又感到苍凉。

  不应该用苍凉这个词的。樊星想,父母不喜欢他说这个词。但此时,他能想到的词汇就只有苍凉。

  爸爸还在加班,妈妈的呼噜震天响,和姥爷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的一唱一和,像是在比拼谁的更响。两人势均力敌,樊星睡不着觉。

  他思考起疫苗。能确定的是,疫苗一定有问题,他从幼儿时就接种疫苗,一直到现在。但他从没见过哪种疫苗的副作用有这么大,因此,一定有问题。

  他想起上午黎老师和何老师的对话,便怀疑起黎老师,也许黎老师并不像表面那样热心、和蔼,也许去掉面具,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坏人。是他和何老师一起制造了这场灾难。

  这次返校全校都接种了疫苗,但除了四年级,其他年级都是下午接种,他不知道其他年级的情况——这点明天就能知道了。他觉得全校同学正在陷入危机,陷入这两个人制造的危机。

  然后他又想,从黎老师看何老师的眼神来看,也许黎老师是主谋,何老师只是黎老师的一颗棋子。这是悬疑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情节,樊星对此坚信不疑。

  但同学们拼命的学习对黎老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放弃一切爱好,只学习,那黎老师也得不到好处啊。这真是个问题,他怎么从中获利呢?这也是悬疑小说里常出现的问题,而樊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的思绪又飘到了不知哪里。

  袁妙妙变了,这是他首先想到的。他认为她不会变。她不能变。

  樊星从上幼儿园时就认识袁妙妙了,他们的认识始于“蓝红之争。”

  樊星是在一所艺术幼儿园度过的幼儿时期,那里环境非常好,是老家开发区里最有名的幼儿园。

  每天上幼儿园,孩子们都需要自己从库房搬椅子进班,放学时再搬回去,椅子是木质的,刷了粗糙的油漆,有蓝油漆和红油漆。

  男生都喜欢蓝椅子,女生大都喜欢红椅子,班里男女生人数相当,蓝椅子的数量却远远少于红椅子。因此每次想坐蓝椅子都得抢。幼儿园时樊星很内向,连抢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袁妙妙中班转来。她很少跟同学说话,但不知为什么,她特别喜欢樊星,两人从此形影不离,而且袁妙妙总能给樊星抢到蓝椅子。

  学前班上完后,两人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见面了,就相对而坐,哭了一阵。没想到两人的家长竟然都为孩子争取到了北京户口。在那个年代,北京户口真是比长生不老药还难得。

  樊星非常确定全校同学都不正常了,他要拯救所有人,而要是想救所有人,他需要先救袁妙妙和蒋大玉,没有他们在,他在学校里将会成为孤独的人。孤独代表失败。

  黎老师说过,疫苗还有九支,樊星的计划是,拿到疫苗,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拿到解药,拯救袁妙妙和蒋大玉,然后拯救学校。

  至于最后一个步骤嘛,樊星笑了笑,他要让何老师和李老师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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